。。。。。。伊凡同学今日重启

生命不怕俗,生命怕的是空洞。

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/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/

  这佛光闪闪的高原/三步两步便是天堂/

却仍有那么多人/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



        男人实在有些累了,他停下脚步,找了一块平坦些的石头坐了下来,把松松垮垮的挂在一边肩上的藏袍也卸了下来,用布条系在了腰上,他摸到毛皮的里侧,汗湿的温度被高原的风一吹,骤然间冷却下来,指尖的凉意带的整条胳膊的皮肤轻轻战栗。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远远地能望见南迦巴瓦的一侧,太阳已经开始落下来了,从这里能看到金黄色一点一点拢住了巨大的山峰,那些晃得人眼睛生疼的白变得柔和起来,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,男人觉得刚才战栗的皮肤似乎也松弛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那向导倒是没诳人,这时候上山,景色是最好的。

       不过从这里回镇上的酒店是不可能的了,那向导说再往上走,在山上有个寺庙,可以在那歇一晚上。

       男人坐在原地静静看了会景色,直到那日头大半都没入了山脊线,他才又把藏袍穿好,站起来活动了下发僵的四肢,刚迈开步,余光便瞥到身后的山路拐角处拐出一个人,低着头背着一把柴火一点点走上来,黑色的短发垂下来,只露出白净的半张脸。

       他还在琢磨着这人大概是那庙里的,正想打个招呼,却见那人竟是丝毫没留意到他似的,闷声不响地从他面前走过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真是长眼,走山路也能跑神。

       他几步跟上去,轻拍了那人后背一下:“喂,小哥,你可是要到那庙里去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顿住脚,抬起头,一双眼睛从刚过眉毛的刘海里望过来,看得男人一愣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双很难形容的眼睛,黑白分明,算得上好看,那眼珠子却沉沉的,好像一片混沌,又好像一片虚无,说不清里面有什么,看久了,便有种要坠落进去的心悸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人看了他好一会儿,男人回过神,忽然想到他可能听不懂汉话,便用蹩脚的藏语胡乱比划了一通。

       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,好一会才轻轻冲他点了一下头,便又转过去开始往上走,男人想着这应该是要带路的意思,掂了掂行李,也跟着走了上去。



第一最好不相见/如此便可不相恋/
  第二最好不相知/如此便可不相思/
      第三最好不相伴/如此便可不相欠/
第四最好不相惜/如此便可不相忆/




       寺里的上师很好说话,那小哥上前跟他交代了几句,他便很和蔼的把房间的钥匙放到男人手上,示意那人领着男人去。

       到了房门口,那人便转身要离开,男人不知搭错了哪根筋,伸出手拽住了他:“哎...等等...”

       他打量了一下那人古井无波的脸,开口问道:“...你是汉人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,但总觉得该找些话来,支吾了半天,才说道:“那个..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...语言也不通...有什么事还要麻烦你多照应...”

        虽然他也不知道借宿一晚上需要照应些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人对他这疑似烂大街的搭讪方式没什么反应,顿了一下,指了指隔壁,应该是他的住处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搜肠刮肚也找不出话了,便只好讪讪松了手,扯出一个笑:“谢谢...晚安。”


一念之差便落叶纷纷/
   天凉了每滴泪都温暖着诸佛/
世间事旧得不能再旧了/却依旧落花流水



       罄音清脆,略低的是木鱼的响声,更低的是诵经的声音,此起彼伏,隐隐约约,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一样,莫名让人的心沉寂下来。

      房间里烧着炉子,暖烘烘的,令人昏昏欲睡。
男人的目光绕着天花板的纹路绕了一圈又一圈,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就这么睁着眼躺到地老天荒的荒谬愿望。

      很多闲人靠睡眠来逃避现实,但男人此时并不想闭上眼。

      睡着时人完全是孤立无援的,自己并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,与其说是成功地逃避了现实,不如说是迎接未知的噩梦,直到惊醒,才能逃离,那种状态更糟。

      现在这样是最好的,没有任何人,没有任何事,只是静静的躺在这里,完全放空,又无比清醒。

       是的,男人是逃到这里的。

       西部的高原是另外一个世界,人到了这里,便要脱胎换骨,变为孑然一身,干干净净的一个人。
也许是因为前所未有的安心与宁静,男人还是沉沉的睡着了。



/人们去远方只是为了紧紧地搂住自己/
我只喜欢在笛声中闻着野草的清香/
沉默——苦不堪言/
我喝水,替别人解渴/

  

        人山人海。

       男人被簇拥在其中,随着人流向前挪动着,他被推搡着,趔趄着往前走。

       周围的人都紧紧闭着嘴,可是身边却一片嘈杂,他慌乱的张望那些面孔,熟悉,却叫不上名字,最后,都变成了他自己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他摔了一跤,周围的人忽然都消失了,身下是一张大网,他被其中一段绳结绊住了,他挣了挣,却忽然发现网的收口握在自己手里。

       周围是山,连绵无尽的山,一直延伸到天边,刺眼的阳光照下来,晃得他眼前白茫茫一片,什么也看不见。

       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,听到蛇吐信的嘶嘶声,他感觉到冰凉滑腻的触感,一滴一滴,

....大雨倾盆。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猛地从床上弹起来,大口的喘息,心脏好像要从胸口冲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 他转过头,看到那人提着一个破烂的灯笼站在他床边,苍白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晦暗不明,那双沉沉的眼珠盯着他,没有询问,没有担忧,什么都没有,只是盯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看到那人提着灯笼的骨节分明的手,过分修长的手指苍白的像死人,那是一种久不见阳光的颜色,让他忽然生出一种想要触摸的冲动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手动了动,又缩进被子里,喉结滚动了一下,抬眼望向那人:“...能陪我聊聊吗?”


我天高地阔地看着想着/却不能转过身去
你穿过世事朝我走来/
迈出的每一步都留下了一座空城/
这时一支从来世射出的毒箭/
命定了我唯一的退路/

 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可能是他的眼神像溺水的人寻找浮木,又或者只是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拒绝,那人搁下灯笼,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。

       男人显然也有些意外,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要求过于突兀,甚至显得有些神经质。

       他攥着被子的内衬停了好大一会儿,才开口问道:“你也是这儿的僧人?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摇摇头:“...不算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什么叫不算是?

        男人愣了下,便听那人说:“无念无想...便不知该修行什么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不就已经成佛了吗?”男人笑。

         那人却沉默了一下,接着说:“我不是佛。”
“...上师说我是块石头。石头是没有心的。佛无欲无求,但总归还是有心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男人第一次听人说自己没有心,一时有些怔忡,急急地说:
    “怎么会呢...但凡是个人,便不能没有心的...”

        那人的眼珠子依然沉沉的望着他,男人看着那双眼睛,不知为何居然觉得也许这扇窗户后面,也许真的空无一物。

       他本来想倾诉自己的念想,却忽然发现这些苦痛居然都变成了一种奢侈,忽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   他忽然觉得特别的难过,却又说不上是为了什么,又是为了谁,好像连自己也变成了个空壳子,他忽然感觉到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,脑海里泛起斑驳的波澜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种冲动让他紧紧握住了那人冰冷的手:
        “你...”

       那人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,蓦地把另一只手叠在他手上,欺过身子,在男人耳边低低的说了句什么。

“...时间到了。”



好多年了/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/
我放下过天地/却从未放下过你/
我生命中的千山万水/
任你一一告别/
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男人睁开眼,坐起身,望着地上从窗外漏进来的光点,发了一会楞,然后才如梦初醒般的站起身走到院子里。

       高原的风带起皮肤的一阵战栗,院子中央坐着一个石像。

       男人走到那个石像旁边,蹲下身,静静点上了一支烟。



......

/我终于明白/
世间有一种思绪/
无法用言语形容/
粗犷而忧伤/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2018.8.17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戊戌年七月初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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